二月初，地表幾乎瞧不見什麽冰雪了，此時一場大霧降臨，讓人有些措手不及。

往年晝夜溫差大的時候，下霧很正常，而這場霧，濃郁又經久不散。

一連三天外面的能見度都不足十米。

這樣的大霧，根本沒辦法保證是否有害。

好在何陽軒空間裏頭有空氣凈化器，家裏一樓放一個，溫室裏頭再放一個。平時出行都帶上口罩，算是準備周到了。

林謙二人站在二樓，棉花窗簾前兩天摘下來了。

二人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濃霧，有些犯愁。

何陽軒問道：“你遇到過這種情況嗎？”

林謙搖頭：“我沒活到這時候。”

何陽軒伸手在林謙屁股上拍一下：“別說胡話。”

“你自己問的。”

“誰問的那個。”何陽軒道，“北京有過一連幾天濃霧。可沒遇見過一連幾天濃度都這麽大的。如果單純的大霧，倒是不怕什麽。就怕這霧有毒，又或者因為這場霧，有什麽承受不了的變化。”

因為未知，所以有無限的遐想。這場迷霧中，也許隱藏著什麽巨大的怪物，也許出現了巨大的深淵，又或者這場迷霧無窮盡，人這一生，都要被囚禁在這場迷霧之中。

何其可怕。

林謙看看他的側臉，伸手拉住了他的手：“有我呢。”

何陽軒感受著掌心的溫度，心裏頭軟成一片，面上卻略帶嫌棄道：“沒見過這麽安慰人的。”

林謙清楚何陽軒的脾氣，好笑道：“太貪心了吧。”

何陽軒一把將林謙抱在懷裏，鼻尖抵著林謙的鼻尖，聲音低的能直接鉆進林謙的心縫裏：“親一下，你親一下我就什麽都不怕了。”

眼瞧著何陽軒一雙期待的眼睛，林謙心跳加速，面對喜歡人的臉，不論看多久都會心動的厲害。

雙眼微瞇，林謙被氣氛所感染，嘴唇漸漸湊上去。

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嘴唇的溫度了，忽然聽到了一點響聲。二人清醒了些一回頭，角落裏笑笑的一雙小手張開捂著臉，圓溜溜的大眼睛透過指縫正在往這邊看。

幹壞事被孩子抓包，林謙臉上一熱，開口道：“在那兒幹什麽？”

笑笑小手戳戳臉蛋：“羞羞。”

“你個熊孩子。”林謙幾步過去將笑笑抓起來。

“笑笑可乖了。”笑笑笑嘻嘻道：“爸爸不乖，爸爸們背著我們玩親親。”

何陽軒那邊笑的厲害，可瞧見林謙有些窘迫的模樣，幾步上前去幫著教閨女道：“爸爸們也會親笑笑啊。”

這話好像沒問題，笑笑又問：“可爸爸沒親過我嘴巴！”

“因為爸爸只能親爸爸嘴巴。”何陽軒知道這事不適合跟孩子說太多，轉移話題道，“多多跟糖糖呢？不是說好了今天你帶著玩嗎？”

“他們吃飯啦，太爺爺說爸爸們也要吃飯了，讓我上來叫你們。”

這話聽著沒問題，可怎麽這麽別扭？

不論這場大霧要面臨什麽，至少此時此刻，一家人在一塊還好好的，就足夠了。

因為大霧的原因，上學的事情也向後推遲了。

雖說推遲了，但動員還是需要的。

教育局上頭下來人，挨家挨戶的去有孩子的人家說動去上學，鄰居家的小雨點剛好夠年齡了，也在其列。

林謙家因為提前打過招呼，所以只是上門來看一看，問了笑笑兩個問題，剩下的沒多說，全靠家長決定。

教育局的人去過劉叔家後，劉叔轉眼就來了林謙家問一問林謙的看法。

對此林謙能有什麽看法？能上學當然是好事。問題還是孩子太小的問題。

“其實我家閨女也在考慮。上學是好事，政府教肯定比咱們自己教學得好。也就是孩子小不放心，再說現在這世道不好，有個意外都說不準。不過也不能想太多，看孩子自己想法吧。我家看笑笑自己想法，她要是去就給她準備著，要是不想去我們教也行。”

如此跟沒說一樣，劉叔家也只能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考慮了。

村裏頭的孩子不多了，加上末世後出生的孩子，總共才十二三個。全村總共才二百多人。如果不是後來政府給的好政策，大大降低了他們生孩子的風險，可能現在孩子還要再少上一些。

唯一值得欣慰的是，末世後出生的孩子，只要是身體變異的，基本沒病，身體健壯長的又快，很是省心，甚至比大人更容易適應末世的極端變化。

教育局的動員，可以說是盡心盡力了，可真正願意讓孩子去的，只有兩戶人家。而且孩子一個十二歲，一個八歲。

再小的孩子，都舍不得讓孩子出去。

林謙有些意外，同一條街住著的劉志鳳竟然沒同意讓閨女去上學。

當初末世開始的時候，她閨女才八九歲，現在末世幾年了，一直沒念書，已經耽擱很久了。按理說，劉志鳳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上學的重要性，竟然沒同意。

大霧的天氣，也不好讓爺爺出門。林謙跟何陽軒打了聲招呼，這才去劉志鳳家裏看看。

雖說別人家的事情跟自己家無關，可好歹有些焦急。說是多管閑事也要，孩子的未來太重要了，馬虎不得。

劉志鳳聽了林謙的來意，表情有些麻木，坐在炕邊上，嘆了口氣道：“都這世道了，還不知道能活幾天，學那個有什麽用。”

也許這也是村裏其他人的想法。

林謙道：“事實上恰恰相反。就是因為現在的世道，知識分子反而更顯珍貴了。想想三十年前，那個時候的大學生個個都是金子。現在的情況，比三十年前差多了，一個高學歷的孩子，會生活的比誰都好。”

劉志鳳的女兒今年已經十多歲了，她從小就乖巧的讓人心疼，現在這麽大，別人家的孩子正是開始叛逆的時候，此時這個小丫頭就靠在劉志鳳的身邊，一言不發。

劉志鳳看看自己的女兒，張了張嘴，猶豫了些，才道：“撂下這麽多年了，再去念也不見得學得進去。”

“這些都是客觀條件，主要還是一道坎你願不願意送她去。”這件事終究不是林謙的家事，他能說的還是有限，“不過你也要想清楚，孩子未來走的路，跟你眼下的決定有很大的關系。你當年有過遺憾嗎？”

劉志鳳擡頭看林謙，也許是因為吃的好，林謙看著比同齡人年輕許多。加上林謙生活規律，勤奮健身，即便三十多歲了，瞧著還是二十出頭的模樣。

當年，他們一樣的青春洋溢，現在差距卻那麽大。

年輕那會兒，劉志鳳不止一次埋怨命運的不公。為什麽差不多的學醫環境，差不多的家庭條件，林謙卻能夠在家庭的支持下完成學業步入事業，而自己卻是命運多舛。

當年，劉志鳳得到的答案是，因為她是女孩。完成學業，出門闖蕩，應該是男人的事情。生而為女，很多事情，就由不得自己。別說是不供她念書，就算供了，也不應該離開父母太遠，生活大事、婚姻大事，也必須由父母來決定。因為是女人，所以沒這個資格。

壓迫中，劉志鳳曾一度認同這一點。可不知何時幡然醒悟，踢掉了累贅的前夫，帶著女兒去城市中打拼，卻因為什麽都不懂，只能在工廠裏賺錢勉強過活。

末世的這幾年，劉志鳳不止一次的去想，自己這一輩子，反抗了半輩子，得到了什麽？父母雙亡，一個人帶個女兒，外人欺負她母女倆無依無靠，而她自己靠著並不結實的肩膀，勉強在末世中求存。

她在反抗這種不公平，得到的是比所有人都慘淡的境遇。而那些隨波逐流的女人，好歹不會為了家中生計而勞心勞力。

不得不說，劉志鳳有了認輸的想法。她這一輩子這樣了，真的不想女兒也走這樣的老路。如果不服輸註定了要勞苦一生，她寧願女兒隨波逐流，找個家裏條件好的人家嫁過去相夫教子。

因為現在的她，實在太辛苦了。

當年何等的遺憾，可眼下，還是要活命的。

林謙不是劉志鳳，不知道她這些年承受的，也只能上嘴皮碰下嘴皮的說兩句。

他看劉志鳳，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幾分麻木。

林謙甚至開始懷疑，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這麽一遭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劉志鳳輕飄飄的回了一句。

林謙看看這小丫頭，忽然想起了剛養笑笑的時候，那戶覺得小丫頭不值錢想要收養笑笑的人家。

“我家笑笑，你應該知道吧。特聰明，長得也好看。”

劉志鳳這二年雖說不怎麽出門，可村裏總共就那麽幾個人，什麽事情都能夠很快傳開。

林謙不等她回應，繼續道：“那時候村裏人剛看見我閨女聰明，就有人托我家邊上的劉叔過來跟我說要把笑笑抱過去養。好心勸我，養小姑娘不值當，長大了還要跟兒子爭家產，不如把孩子抱給他們，他家裏有個小男孩，養個小丫頭，不愁娶不到媳婦。”

劉志鳳眉毛擡了擡。

“你不覺得諷刺嗎？我們家的寶貝疙瘩，我們全家不只一次幻想過我閨女長大後的千萬種可能，可在他們眼裏，我的寶貝閨女，只是他家童養媳罷了。給一口飯吃餓不死，然後長大了伺候他們全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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